曾经久久坐在一棵蒙古栎下,看午后阳光缓缓穿过文化广场,抚过威武的石狮和威严的龙柱,沿着青石台阶,把越来越浓重的昏黄,一路染上地质宫的汉白玉围栏和朱红门柱,再攀上它灰色的外墙和彩绘的雕梁,把最后的笃定停留在它墨绿色的琉璃瓦顶之上。鸟声斑驳,西风不劲,光影流动间的地质宫,更像一位饱经沧桑而依旧矍铄的智者,深掩起一段尘封了近一个世纪的往事……
1932年,伪满洲国新“皇宫”选址几经波折,终于选定杏花村,并于6年后,即1938年9月开始勘探设计,投入施工。新“皇宫”拟占地51.2公顷,相当于北京故宫的三分之二,格局基本照搬传统宫廷结构。幻念中的这座新“皇宫”,雄踞一方,坐北朝南,宏伟壮观,面对的是伪满洲国“国务院”及各部建筑。
随着日军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工程也随之停止。搁浅了的烂尾“皇宫”,就像一块痼疾,长久贴附在城市中。直到1954年——
当东方第一缕曙光穿破浓雾,轻轻洒落在城市上空,刚刚落成的地质宫蘸着清晨的露水和鸟鸣,默不作声地开启了一个精妙绝伦的光影童话。
地质宫最初即为地质学院而建。
新中国成立之初,百废待兴,全国范围内仅有的299位专业地质工作者,怎应得国家建设之急?好在1950年,著名地质学家李四光冲破重重阻力,回到祖国怀抱。为尽快培养地质人才,1951年,“东北地质专科学校”在溥仪新“皇宫”旧址上开始了筹建。学校由李四光任校长、喻德渊任副校长,全国各地地质学专家跨越山海汇集长春,共同修建这所学校。在人们夜以继日地建设之下,这座规模宏大的宫殿式建筑,仅用一年多时间即完成验收,投入使用,郭沫若亲自为地质宫题写了匾额。
走出地质宫的学子们,或踏上荒无人烟的戈壁,或涉过风高浪急的激流,或深入寸草难生的荒原,三峡工程、大庆油田、科技勘探、教育圣坛……处处闪现着他们忘我工作的身影。
从东北地质学院到长春地质勘探学院、长春地质学院,再到长春科技大学,直至融入新的吉林大学,几十年间,地质宫所属学校曾历经多次改名,然而有一点是始终不变的,那便是,一直有新的成就在地质宫中诞生。“建章珊瑚”的发现,我国第一台航空核子旋进式磁力仪的研制成功,享誉国内外的中国变质地质图,我国最早的一批地下水水质模型……每一件,每一件,都是共和国建设历程上光彩夺目的一笔。
卧下去,是一个梦。
站起来,是一道光。
如今的地质宫,作为吉林大学朝阳校区的地球科学学部(现“吉林大学地球探测科学与技术学院”)和地质博物馆,像一道穿越烟霭的强光,以其丰富的藏品和恢宏的气度担负起彰显长春精神气质的使命。
推开地质宫朱红色的大门,踏上中央大厅泛着水光的花岗岩,墨绿底色里嵌着的云母碎片,像凝固了千年的星河,随着脚步移动,静静地复苏,缓缓地流动起来。随之苏醒的,还有墙壁上的大型地质壁画、高逾6米的黑龙江满洲龙化石以及博物馆内承载着厚重历史的娇小长春龙化石、猛犸象骨骼、三叶虫集群化石、巨型硅化木化石等一系列生物藏品,以及各种矿物、宝石和陨石标本。轩敞的展厅,高高的穹顶,古色古香的装饰,似乎自带一脉端庄肃静的气韵。置身地质宫博物馆,连呼吸都变得异乎寻常的清透、清凉。于一片静谧中完成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身体与灵魂也不觉间澄净下来。
白雪中遥望地质宫,朱红的门柱依旧热烈醒目,墨绿的屋顶依旧端庄沉静,似乎正以它端正的高姿,与新民大街上散落的古建筑一起,绘制一幅独属于长春城的国风古韵。
暮色中回望地质宫,5楼的某个窗口渗漏的一抹昏黄,似乎还隐隐晕出黄大年忙碌的身影;雕檐下归鸟的啼鸣中,似乎又回荡起俞建章教授朗朗的讲授……
俱往矣,曾经的帝王幻梦。
承继吧,不朽的奋斗历程。
熠熠然,穿越时空的地质之光!
作者:高宏宇